在生命尽头遇见的那位暖心医生（五）

父亲最后的时光里，因为中药治疗未见效果，癌症病情持续恶化，出现了腹水和黄疸症状。到了这一步，意味着肿瘤已经侵蚀了相当一部分肝脏，肝功能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。这也表明父亲已经无法耐受任何积极治疗，只能进行减轻症状的对症治疗。

从这个时候开始，父亲的心态发生了变化。在控制病情无望的情况下，他只想尽快解脱，拒绝任何形式的治疗，包括缓解腹水引起的腹胀的腹水引流，以及通过胆管引流排出被堵塞胆汁、降低黄疸的手术。他签署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，中途出院了几天。

但是出院在家的这几天，没有任何治疗，加上他本身肝功能被肿瘤破坏，几乎无法进食。我们看到这种情况也很无奈，在医院里还能输液补充营养，在家恐怕会活活饿死、渴死，只能再次回到医院。

这次回到医院，医生告诉我们有一位和父亲相同病症的老太太做了胆管引流，建议我们去和她交流。那位老太太是两年前确诊的，当时还可以做手术，所以又多活了两年，虽然现在复发情况也很严重。她体内植入了胆汁引流管已经两个月，胆汁可以顺利排出体外。老太太说，做了这个手术会舒服一些。

这终于说动了父亲同意做胆管引流。如果不将堵塞的胆汁排出，胆汁会回流进肝脏，进一步损害肝脏功能，缩短父亲的生存期。接诊我们的是医院超声科的主任。这个手术需要在超声引导下进行。他非常热心地进行了检查，但发现父亲有腹水，这种情况下不能做手术，需要先排除腹水。而且从超声检查来看，父亲的情况相当严峻，肝脏已经长满了转移性肿瘤。肿瘤的一个特性就是能够吸引产生新的血管来自我供养，所以很多胆管上面都覆盖着肿瘤引来的血管。

这位超声科主任非常热心，和我们谈了很久，告诉我们这个治疗并非针对肿瘤本身，而且按父亲现在的情况来说，手术难度很大。他还提到父亲的病症和一位副国级领导人得的病一样，即便拥有雄厚的医疗资源，最终也没能救回来。这位主任可以说是我们这次看病以来碰到的最热心的医生了，让我们头一次感受到了医生的同情心，因为在其他医生眼里，父亲的病情已经和死亡没什么区别了。面对癌王这种让人绝望的疾病，我们从其他医生那里收获的只有冷漠。

这次父亲的想法改变了，他说这次来住院就是要做这个手术，不管怎样都要做。我们向主任转达了父亲的意愿，主任说好，那就先排几天腹水再做手术。几天后，我们又去找那位主任，尽管这个手术很有挑战，而且能否起到作用都不是很确定，主任还是认真地做了一次检查，并和助手仔细讨论了手术方案，没有因为父亲是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而有任何敷衍懈怠。和这位主任医生的交谈中得知，他的父亲也因为癌症去世。也许是这一点让他和我产生了共情。